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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恨美国》导言
作者:袁征 来源: 时间:2004-04-01
美国为什么招人恨 作者简介 泽乌丁•萨达尔(Ziauddin Sardar),作家、播音员和文化评论家。他出版了大量著作,其中包括《后现代主义和其他》(1998)、《东方研究》(1999)和《后现代生活万事通》(2002)。他也撰写了一系列获得巨大成功的插图导读丛书,包括伊斯兰教、数学、混沌学、媒体研究、自然科学和畅销书《文化研究》。他以定期在《新政治家》和全英及国际报纸杂志上发表的作品而闻名于世。 梅尼尔•W•戴维斯(Merryl Wyn Davies),作家、人类学家。曾在英国广播公司宗教节目中担任电视制作人,出版了大量书籍,包括获得高度评价的《相互认知:构筑伊斯兰人类学》(1988),还是《扭曲的想象:拉什迪事件的教训》(1990)和《野蛮的异族:西方种族主义的宣言》(1993)两书的合著者。她最近出版的书籍有《达尔文和原教旨主义》(2000)和《人类学介绍》(2002)。始终作为一个威尔士人,她在梅瑟蒂德菲尔(Merthyr Tydfil)居住和工作。 目 录 导言 第一章 站在世贸大楼的废墟上 第二章 “他们‘邪恶’”而恨美国 第三章 美国和美国的世界 第四章 美国汉堡包和其他病毒 第五章 美国故事及给美国人讲故事 第六章 美国英雄的重负 第七章 憎恨美国和超越憎恨 注释 主要参考数目 索引 导言 2001年9月11日,当漫天的尘土还在曼哈顿下区沉降的时候,一个不知姓名的、极度疲惫的妇女从世界贸易大楼双子塔周围盘旋的尘土中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她对一个守候在那里的电视记者说的不是“为什么”这种简单的、不可思议的表达,而是一个焦点式的痛苦问题:“为何他们恨我们?”她的话很快成为所有人都在思考的问题。布什总统、政治家们、评论家都谈及这一问题,这个问题出现在报刊杂志上,在电视和广播中也反复听到这样的疑问,并成为全美各地大街小巷和家庭中人们嘴边谈论的话题。不仅如此,远离美国之外的地区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不断的重复使得这些话语被微妙地转换了。这一问题已经变成了事实性的陈述,一种含义确定的陈述,而不是探寻的基点。认知的需要已变成了不知道的一个原因。 2002年4月,英国老资格的中东记者罗伯特•菲斯克(Robert Fisk)在美国作了一次讲演之旅。作为一个大声疾呼批评美国中东政策的评论家,他有意选择了一个富有煽动性的讲演题目:“911:查询谁所为,而为了上苍的需要不要问为什么。”在10年来所作的讲演中,他第一次吃惊地发现,大量美国听众表达了“最新的对于追随官方说法的拒绝和意识到被欺骗之后不断增强的愤怒”。 他报道说,美国人问及他从前从没有被问过的问题:“如何使得我们有关中东的新闻报道更为公正?”或者,更为令人揪心的问题——“我们如何使得我们的政府反映我们的立场?”其后,一位退休的美国海军官员记述了自1973年中东战争以来个人的经历,并就以色列2002年侵入巴勒斯坦自治政府所控地区而反省道:“当我在电视上看到我们的飞机和坦克被用来攻击巴勒斯坦人时,我能够理解为何人们痛恨美国人。” 我们聚焦在问题上面——“为何美国招人恨?”——作为一个问题,而不是一个陈述。我们将这一问题当作委托的项目一样来进行考察,出于诚实、认真而富有激情的要求,来认知沟通的鸿沟和信息的不对称。 这不是一本关于911恐怖袭击事件的书籍,也不是关于如何采取行动的书。这是一本由那次可怕的事件引发并着力于理解该破坏行动所提出的最重要问题的书籍。之所以这不是一本关于911恐怖袭击事件的书,是因为由那些可怕事件引出的问题需要对犯罪行动发生之前就已经存在的问题进行考察。即使这样的犯罪没有发生,那些问题也还是会继续存在。的确,那些问题现在变得更为混杂,变得更为急迫和变化无常,原因在于911恐怖袭击事件并没有推进用心的探寻和认真的讨论,而是诉诸于正好原先导致美国和世界其他地区关系出现问题的日程。我们将关注到背景和线索,不是回避讨论如何回应,而是因为除非背景被揭示,并成为讨论的一部分,否则就没有太多的希望做出更为明智的决断。 这也不是一本论述美国积极面的书籍:那些寻求对仇视美国的表述直接鞭挞的人现在就应当停止阅读该书。这是一本有关在一个世界的互动中带来的后果的书,而这个世界中不均等的力量、财富、自由度和机遇都必须列入所有的情势之中。在这样一个相互联系的全球中,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意图都会塑造一个国家的国内特征和其随之而来与世界其他地区的关系。我们在该书提出的主要论点在于,许多对于美国力量最糟糕的影响是出于带有很好意图的行为造成的。结果,世界其他地区的敌视似乎经常对美国来说是莫名其妙的,这就使得那些抱有良好意图的美国人难以考虑出一个有效的政策转变。我们聚焦过去和现在的美国政策对于广大世界的影响,并且我们引用特别是来自发展中国家的例子。这些影响不仅仅涉及到第三世界人民,也涉及在欧洲和美国本身的许多人,比如反全球化的抗议人士和大量要求公正与和平的运动。不过,我们所要论辩的是,如果不让全球范围的反美情绪逐步升级到失控的状况,通过一个更为小心谨慎和富有想象力的方式来处理美国对外政策是至关重要的。通过弄清楚什么使得人们憎恨美国,我们希望展示可以推出哪些新的政策。 即使为何人们憎恨美国并非新问题的话,这一问题自911恐怖袭击事件之后就获得了新的反响。尤其是这一问题显示出政治中左右派之间鲜明的分野——这是一种在20世纪90年代自由化和全球化影响下几乎消逝的差异。它揭示出在整个西方社会特别是在美国存在的对于穆斯林和伊斯兰教由来已久、根深蒂固的成见。 在美国媒体对于911恐怖袭击事件的讨论中,该问题的基本前提是想当然的。如同《波士顿环球报》的贝弗利•贝克哈姆(Beverly Beckham)所宣称的,有一件事情是明确的:“他们憎恨我们,这些人来自一个我们并不知晓也并不理解的文化,并且直到现今我们也没有给与太多的思考。”而且,她争辩道,这种憎恨与其他的憎恨不同。“在我们周围就有怀有憎恨的人们,一群群的怀恨在心者,抨击黑人、同性恋者、天主教和犹太人。但这种针对所有美国人的憎恨则是更大规模的和更为致命的,因为它是被精心策划的、然后释放出来的愤怒所激发出来的,而且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如同我们将在第一章所见到的,贝克哈姆附和了大西洋两岸许多媒体报道中的一般共识。 由此,“为何人们恨美国?”是一个已预设结论的问题。它假设有一个整体的“美国”,是同等被极度憎恨的对象。它假设这种仇恨是仅仅朝着一个方向汇集:美国以外的“民众”“憎恨美国”和“所有的美国人”,而美国本身却是一个心地慈善的国度。在第二章,我们将探寻是否在这一问题的性质本身方面有一些情况造成了两极分化。通过将这一问题放在更为广阔的历史背景中加以分析,我们希望得出一个有意义的答案。 正如罗伯特•菲斯克(Robert Fisk)所阐明的,与团结在星条旗下的官方立场相比,在美国国内有更为多元化的观点。我们强烈地感到美国并不是铁板一块,这是一个我们试图在全书中所要反映的事实,即使当我们探寻基于美国的民族格言“万众一心”(”E pluribus unum”)的自我形象时也是如此。同样,我们意识到我们如同所有其他人一样不断地而且不加区别地使用“美国”这一词。如同19世纪“门罗主义”一样,这种无意识的使用将所有的美洲国家看作仅仅是其一个民族国家——美国天然的势力范围。所有人将“亚美利加”一词理解为特指美利坚共和国是一种力量的宣示,这种力量是基于丰硕的资源、经济实力和由此对于独特国家看法的应用。那种独特性和如何影响更为广大的世界正是本书的主题。 不加区别地使用“亚美利加”这个词来涵括美国在全世界的影响和军事行动的许多不同的层面是对于我们所界定的“汉堡包综合症”的思考。这意味着当世界其他地区通过许多不同的渠道——政治和对外政策、军事行动、情报工作、文化产品、媒体、消费和生活方式产品、商业公司、援助机构和非政府组织、教育机构来感受美国的时候——在所有这些渠道之间是连贯一致和相互关联的。一个汉堡包是作为一个复合体到来的:其本身是食品;它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来生产、销售和食用的;整个体系是汉堡包经验不可分割的部分,不可能取其一部分而舍弃其他的部分。你可以决定将调味料、番茄或者生菜从汉堡包中取出来,但你是将它们一同购买来的,还为此付了款、获得了完整的汉堡包,而且不得不对它们采取一些举措,不管你需要它们与否。 美国——用它的行动和对于世界其他地区的民众的影响——形成了一个非常连贯的整体。不管美国人到什么地方旅行,他们都带着那个完整的复合体标志,并在特定的框架中运作。如果世界其他地区没有对于美国的各种层面做出区别的话,那么就会同美国一样坚持什么也不必做。在第三章和第四章,我们直接面对这一问题。通过考察美国对外政策和经济政策,其在联合国对于其他国家的态度、对于全球性机构诸如世界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贸易组织的控制和美国在过去50年同发展中国家的关系,我们探寻世界其他地区因所受痛苦而反美的基本理由。不仅如此,我们还考察被打上“美国”烙印的品牌是如何向世界其他地区兜售的一级美国文化全球化给发展中国家带来的后果。 大多数美国人都仅仅没有意识到他们文化和他们政府的政策对于世界其他地区的冲击。但是,更为重要的,绝大多数人只是不相信美国已经做错或者能够做错什么事情。一项由位于巴黎的《国际先驱论坛报》对于政治学界、媒体、商业、文化和政府中的世界“舆论领导人”进行的民意调查揭示出,大多数的非美国人作答者——58%——认为华盛顿的政策是激化对美国的仇视和愤怒的一个“主要原因”。与此相对照,仅仅18%的美国作答者将其归结于政府的政策。而且,90%的美国人将他们国家的力量和富裕列为他们不受欢迎的主要原因,而其他国家的人士则压倒性地认为美国应当为世界贫富之间的巨大鸿沟承担责任。该调查显示,世界上大多数人将对美国的恐怖袭击看作是穷国和富国之间日益急剧两极分化而带来的一种症状,并且在很大程度上美国应当对发展中国家“错过获取经济发展所带来的好处”承担责任。 为何迄今为止美国人的看法和世界其他地区人们的看法有这样大的差异?为何无辜和自我正义感如此居于美国自我形象认知的核心位置?在第五章和第六章,我们将美国对于其自身形象的认知置于其历史的叙述和立国的神化当中,并依照美国英雄的观念——如同约翰•韦恩(John Wayne)常常被嘲弄的说法——就是“做一个男人应当做的事情”。我们认为,那种界定是有一定道理的,我们对于自己形象的看法包括、而且部分地依赖于我们对于其他民众的看法。正是这种相关的美国特性尤其引发我们的关注。相对于同历史的关联而言,美国的观念,其自我形象和自我认知常常独特地更多与未来的看法相关,而这种未来的看法要求目前用一种特殊运作方式来加以对待。我们尤其关注的是,美国对于人类未来的理想化看法允许一种不正当的、危险的、也常常是带有野蛮破坏性的目的和手段之间的脱节。将美国的看法界定为世界的未来、每一个人的未来,是对他人自由的傲慢自大的否定,是对全世界及所有民众当前基于各种各样看法而开创不同未来前景可能性的傲慢否定。 没有社会像美国这样开放,更多地受益于通讯的方式,拥有更多学习和认知的资源,来表达和设计其想法。不过这种巨大的美国基础设施的产品——它的媒体——具有强烈的内向型和自我陶醉。世界其他地区也可以其媒体特别是好莱坞来认知和感受美国,因为好莱坞的作品灌输着美国的意识和观点。和媒体一样,现在电影和电视已经成为陈述的主要工具,世界通过它们思考——或者,更为经常的,不思考——和认知美国。由此,我们对于在分析终引用电影和电视节目而不会做出解释,因为对于核心问题更为深刻的理解要求我们超越传统的政治学,而是也要探究充斥全球的文化和具有代表性的“紧身衣”。美国媒体的力量,如同我们反复争辩的,不断地使得美国民众与世界其他地区的体验和观点隔绝开来,由此造成了封闭、自我陶醉和无知,这是世界其他地区同美国之间出现的最为重要的问题。 美国是我们所称作的“超级强国”——一个国家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它影响到世界各地人们的生活。不过,美国人对于美国与世界其他地区交往的实际后果的认知和讨论由于信息受阻而知之不多。在911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头几天电视转播的一次又一次的城镇会议上,普通的美国人自己也承认了这一事实。没有信息流畅的民主控制和监督的力量是不负责任的,不是一种“权利”的表达,却能变成假借某人的名义、没有获得某人的认可而密谋不正当行为的途径,这种行为和本来在冷静思考下可以做出更好的判断相悖。 911恐怖袭击事件是美国人心灵上的一个重大创伤。他们在美国各个层次的教育体系中催生出数不清的课程和课堂讨论。这正是我们的一个核心论点,那就是在美国和世界其他地区关系的核心问题存在着认知的问题。更为准确地来说,我们将其称作为“知识渊博型的无知”:对于民众、观点、文明、宗教和历史的认知偏离了它们本来的或有可能的正确认知,并且坚持这样的错误看法,即使有途径可以得出不同的结论时也是如此。“知识渊博型的无知”这一术语特别是可以适用于西方世界对于伊斯兰教和穆斯林的看法。它不仅仅指的是总体上负面的态度和观点,而且是界定为这种态度被用来获取知识的一种方式,这种知识就是被称作东方学的研究和技能。 知识的问题并不是美国所独有的,它是西方文明的一个总体特征,并有相当长的历史。西方世界求助于和吸取非西方的知识——学问上的观点和学术上的证据——本身就是问题。对于美国来说,其自身的观点和历史是唯一的准绳,用以衡量什么是合理的、正常或适当的,这意味着美国用“喜欢”和“不喜欢”两种对立的观点来构筑自己对于其他文化的认知。通过这种认知方式,美国开始认为自己对于其他国家的民众的本性、特征和意图最为了解。但所积累的知识是建立在自私、自我论证基础之上的片面判断,仅仅会出现双重标准。 在对911恐怖袭击事件的回应中,建立在知识渊博型无知之上的双重标准已经非常表露无疑。我们争辩道,这种认知上的问题必须要着手来解决,仅仅通过倾听、尊重其他地区的民众有关他们自己不得不说的话就可以扭转这种局面。在发展中国家的文化当中和他们散居在西方世界的人士当中,存在着多样性、各种不同的观点、多样的思想流派和大量的辩论。无论是伊斯兰教还是任何非西方的文明都不是单一的整体。更为重要的是,这些文明既不是固定不变的也不是完全由古代历史所界定的。他们全部是活生生的传统,不断寻求适应和调和出现的变化,根据他们自身的经验、价值观和想法来依据他们自身的方式来做出反应和演变。当知识渊博型的无知担当门神、阻碍对于第三世界文明切实和必要的认知,而不是聆听他们对于自己的看法知识,就永远不会出现相互的理解。 美国已经创立了“邪恶轴心”的构想,一种敌对而有害的邪恶势力不仅仅在一些国家隐藏和流行,而是扩散到世界上大多数地区的社会中。恐怖、恐怖主义和恐怖分子已经变成了所有人类单一的、简单的和难以辨别的祸害,而不论政治的、社会的、历史或者文化的根源或差异如何。这种概括性的绝对论有其自身的考虑,它折射出美国的一种看法,即敌对而有害的邪恶势力正在全球各地的其他国家中蔓延和活动。这是对付灾难的处方,是将世界上的关系非人性化和妖魔化的出发点,而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相互密切。唯一的安全和希望能够来自于重新学习和认知我们自己和世界其他地区,这通过将其他地区的民众对于自身的认知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来实现。 美国有力量和资源来拒绝自我反省。更为尖锐地来说,美国是一个已经养成了忘却自我反省传统的国度。不过,美国也是一个能够由作家、艺术家、学者、职业人士、甚至是政治家提出尖锐的自我批评和许多各色不同反对意见的国家。贯穿整个全书,我们依照惯例使用了他们的论点。世界其他地区的问题——正如罗伯特•菲斯克所报道的,越来越多地对于许多美国人来说——是美国各色各样的看法如此之少地被反映到治理的政治进程中,无论是在国会还是在媒体中。在美国国内,最困难的讨论话题似乎经常对于美国自身的看法和其存在问题的讨论,更不用说那一看法是否需要以任何方式加以采用或做出任何改善。不管这在美国造成了多大的挫折,这是造成在美国之外的无比愤怒、憎恶、敌视和甚至是仇恨的主要原因。如果美国不能够对于自己,自己的历史,自己在国内外使用和滥用力量和财富、其生活方式和富足的后果、生活质量和价值观之间的关系、理想和将那些理想具体实施于所有民众之间的关系做出反省的话,那么世界其他地区同美国进行理性讨论的机会又有几何? 当然,仇恨不是构筑一个安全的世界的基点。在第七章,我们做出了一主题性的总结,即为何美国人已经变得——引用911恐怖袭击事件之后出现在巴基斯坦的一条标语——“地球上最可很的人”。不仅如此,我们探讨了我们——我们所有的人,无论是美国人还是非美国人——能够超越仇恨而朝着更为可行而合意的未来努力的途径。 我们已经跨过了21世纪的门槛而共同面临更大的危险,带来更为可怕的人类痛苦和灾难,而不是似乎可能。在所有主宰这个世界的暴力和憎恨当中,仅仅有一点似乎是明确的。我们所有的人——无论是作为个人还是作为群体,美国人还是非美国人——都对于世界面临的困境和危险负有责任。我们都有责任共同思考、共同行动和共同努力,在每一个社会中都需要做出努力来化解仇恨,缔造和平共处的可能性。我们期望这本书是朝着那个期待的方向迈出的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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